图书:医学衷中参西录

补络补管汤

治咳血、吐血久不愈者。

生龙骨(捣细,一两) 生牡蛎(捣细,一两) 萸肉(去净核,一两) 三七(研细,二钱,药汁送服)

服之血犹不止者,可加赭石细末五六钱。

一妇人,年三十许,咳血三年,百药不效,即有愈时,旋复如故。后愚诊视,其夜间多汗,先用龙骨、牡蛎、萸肉各一两煎服,以止其汗。一剂汗止,再服一剂,咳血之病亦愈。自此永不反复。后又治一少年,或旬日,或浃辰之间,必吐血数口,浸至每日必吐,屡治无效。其脉近和平,微有芤象,亦治以龙骨、牡蛎、萸肉各一两,三剂而愈。张景岳谓:咳嗽日久,肺中络破,其人必咳血。西人谓:胃中血管损伤破裂,其人必吐血。龙骨、牡蛎、萸肉性皆收涩,又兼具开通之力(三药之性,详第一卷既济汤、来复汤与第四卷理郁升陷汤,第八卷清带汤下),故能补肺络与胃中血管,以成止血之功,而又不至有遽止之患,致留瘀血为恙也。又佐以三七者,取其化腐生新,使损伤之处易愈,且其性善理血,原为治衄之妙品也。

咳血之原由于肺,吐血之原由于胃,人之所共知也。而西人于吐血,论之尤详。其说谓:胃中多回血管,有时溃裂一二处而血出,其故或因胃本体自生炎证,烂坏血管,或因跌打外伤,胃中血管断裂,其血棕黑而臭秽,危险难治,但此类甚少。常见之证,大概血管不曾溃裂,其血亦可自管中溢出,其血多带黑色。因回血管之血色原紫黑,而溢出在胃,胃中酸汁又能令血色变黑也。若血溢自胃中血管,即时吐出,其色亦可鲜红。其病原,或因胃致病,或因身虚弱血质稀薄,皆能溢出。有胃自不病,或因别经传入于胃,如妇女倒经,是子宫之血传入于胃。又如肝脾胀大,血不易通行,回血管满溢,入胃则吐出,入大小肠则便出。便与吐之路不同,其理一也。

吐血紫黑者,方书多谓系瘀血,愚向疑其不然,又不能确指其果系何故。今观此论,心始昭然。又论中所谓回血管,乃导回紫血入心之管也。管内有门,门无定处,其体比脉管稍薄,其径稍大,有血则圆,无血则扁。总管二支,由心右上房而出。一支向下以接下身脏腑两足之回血,一支向上以接头脑两手之回血,散布小支,一如脉管之状。但脉管深居肉内者多,而回血管深浅皆有,蓝色无脉者是也。另有一种,名曰微丝血管,目力不能见,以镜显之,见密结如网,骨肉内外遍体皆然,与血脉管、回血管两尾相通,故赤紫两血通行无碍。夫血以赤色为正,其有紫色者何也?凡血运行,由心左下房发源,直出血脉总管,流布周身,长骨肉,养身命。然渐行渐改其性,迨由微丝血管入回血管之中,其色遂变为紫矣。由是紫血由回血管行近至心,流归总血管,以达心右上房,转落右下房。右下房有大血管一支,长寸许,即分为二,以入肺左右叶,运行肺中,随呼气吐出碳气,复随吸气纳进氧气,其色复变为赤。即由肺血管(左右各二支)回心左上房,转落左下房,复出血脉总管,往来运行,如环无端。

按:化学家谓空气中所含之气,大要可分为二种,一为氧气,一为氮气。氮气居百分之七十九,氧气居百分之二十一。氧气者,养人之生气也。然氮气多而氧气少者,诚以氧气浓烈,必须以氮气淡之而后得其和平。人之百体,日有消长,其合骨肉用者,固赖血以生之,不合骨肉用者,又须赖血以出之。何以血行渐改变为紫色,缘其中有碳气也。碳气者,乃身体中无用之物,杂化为气,与氧气合即有毒,与炭气同类,故曰碳气。凡人一呼一吸,合为一息,呼者吐碳气也,吸者吸氧气也。氧气入血则赤,赤为正血,碳气入血则紫,紫为坏血。故紫血必须入肺,运至气胞之上,泄碳气于胞内,气管递而出之,是为一呼。碳气既出,复递生气以入,直抵胞内,血遂摄之,是为一吸。呼吸一停,转流改换,人始无病。

或问:西人回血管之说,甚微妙矣,然其说可确信乎?答曰:其说确有凭据,以其虽为行血之管,而按之无动脉也。心体常动,每呼吸之间,约动四次。每心一动,即激发新血注于脉管中,而周身之脉管,皆随之一动。特其管多深藏肉里,故人周身动脉处无多。至回血管,多浅在肉外,微透青色,世俗误呼为青筋者皆是,虽密络周身,而按之皆不动。与血脉管之行血,实有进退之分。血脉管鼓进新血,随心力运行,故按之常动。回血管收回陈血,不随心力运行,故按之不动。盖运久之血,中含碳气,渐变紫色,赖心部收回,注之于肺,呼出碳气,吸进氧气,仍变为赤,此造化之神妙也。若心于回血管,亦鼓之使动,则其气机外向,即不能收回陈血。是以不借心力鼓之,惟借血脉管之余力,透过微丝血管以运行之,如微弱之水,涓涓徐流,不起波澜,以转回于心部。故曰因其按之无动脉,而可决为回血管也。向尝疑治痧证者,刺血管放血,其血莫不发紫。若谓其证因热甚而血发紫,何以因寒之证其血亦紫?且周身之血既发紫,何以只刺其数处出血少许,病或即愈?今乃知其所刺者皆回血管,其出血无多而病可愈者,放出碳气之力也。

或又问:西人回血管之说既可信,则其膈肺呼出碳气,吸进氧气,血仍变赤,复归于心之说,亦必可信,何以古圣贤皆未言及?答曰:此理《内经》言之,扁鹊《难经》亦言之,而《难经》较详。其书第一节曰:十二经皆有动脉,独取寸口,以决五脏六腑,死生吉凶之法,何谓也?然(答词也)寸口者,脉之大会,手太阴之动脉也。人一呼脉行三寸,一吸脉行三寸,呼吸定息,脉行六寸。人一昼夜凡一万三千五百息,脉行五十度(《内经》谓十六丈二尺为一度)周于身,漏水下百刻。荣卫行阳二十五度,行阴二十五度,为一周也。故五十度复会于手太阴。寸口者,五脏六腑之所终始,故取法于寸口也。盖人之脏腑,皆有血脉管与回血管。其回血管之血,由心至肺将碳气呼出,是诸脏腑之回血管至此而终也。迨吸进氧气,其血仍赤,归于心而散于诸脏腑,是诸脏腑之血脉管自此而始也。故曰五脏六腑之所终始也。为肺能终始诸脏腑,是以诸脏腑之病,可于肺之寸口动脉候之,而寸口之动脉,遂可分其部位而应诸脏腑矣。特古书语意浑含,有待于后世阐发耳。

或又问:回血管之说,证以秦越人《难经》益可确信。然据西人之说,谓吐紫黑成块者,亦系回血管之血,何以人之腑中或胁下,素有瘀积,偶有因吐紫黑成块之血而愈者?答曰:此等证,西人亦尝论及,谓有因肝脾瘀血及他处瘀血由胃而出,而胃自不病者,吐后即觉松适,所谓以病医病也。然他处瘀血,既假道于胃而出,虽云胃自不病,而胃中回血管必有溃裂之处,亦宜治以化瘀,兼收涩之药。浓煎龙骨牡蛎汤,送下三七细末,可以顷刻奏效。若但认为瘀血,任其倾吐,未有不危殆者。此有关性命之证,医者切宜知之。

或又问:据西人之说,是他经之血,皆可以借径于胃而吐出。至咳血出于肺,而他处之血,亦或借径于肺而上行否?答曰:此问甚精微,然可实指而确论之也。吾友苏明阳先生,当世之哲学士也(著有天地新学说)。尝告愚曰:肺管下行连心、连肝及胆。其相连之处,心及肝胆,皆有门与之相通,再下行至脐下,连于气海。气海即《医林改错》谓其状若倒提鸡冠花者是也。然相连之处,仍有膜膈之在若通若不通之间。因气海之中,所存者元气,若与此管不通,则元气不能上达,若与此管过通,元气又不能存蓄也。气海之下,又有管与之相连,亦在若通若不通之间。其管由气海之下,转而上行,循脊梁上贯脑部,复转而下行。气海上之管任脉也,下之管督脉也。人当未生之时,息息得母之气化,以贯注于气海。迨其气化充满,即冲开督任二脉以灌溉诸脏腑,此入之先天,督任所以常通也。既生之后,气海之来源既停,其中所存之元气遂蕴蓄其中,以为百年寿命之根。

而其所以培养诸脏腑者,端借呼吸与饮食之力,此人之后天,督任所以不通也。愚曾即其言,验诸物类,剖解之时,其形迹亦分毫不谬。由是观之,是心肝之血皆可由喉出也。任脉在下焦,又与冲脉血海相通,斯下焦之血亦可由喉出也。夫喉为肺管,其正支入肺,其分支即为任脉之管。凡血自任脉上溢而出于喉者,虽非借径于肺,与借径于肺者无异也。再者,人之咳嗽不已则气必上升,而血即可随之上溢。其血因嗽可从肺管上溢,久之亦可因嗽自胃管上溢。故凡自上失血之证兼咳嗽者,无论咳血、吐血、衄血,皆当急治愈其咳嗽,为要着也。

或问:《内经》谓阳明厥逆,则吐衄。西人谓:胃中血管损伤破裂出血,则吐血。此二说亦相通乎?答曰:阳明厥逆,胃腑气血必有膨胀之弊,此血管之所以易破也。降其逆气,血管之破者自闭。设有不闭,则用龙骨、牡蛎诸收涩之药以补之,防其溃烂,佐以三七、乳香、没药诸生肌之品以养之。此拙拟补络补管汤所以效也。设使阳明未尝厥逆,胃中血管或因他故而破裂,则血在胃中,亦恒随饮食下行自大便出,不必皆吐出也。

此方原无三七,有乳香、没药各钱半。偶与友人景山谈及,景山谓:余治吐血,亦用兄补络补管汤,以三七代乳香、没药,则其效更捷。愚闻之遂欣然易之。

景山又谓:龙骨、牡蛎能收敛上溢之热,使之下行,而上溢之血,亦随之下行归经。至萸肉为补肝之妙药,凡因伤肝而吐血者,萸肉又在所必需也。且龙骨、牡蛎之功用神妙无穷。即脉之虚弱已甚,日服补药毫无起象,或病虚极不受补者,投以大剂龙骨、牡蛎,莫不立见功效,余亦不知其何以能然也。愚曰:人身阳之精为魂,阴之精为魄。龙为天地之元阳所生(理详第五卷从龙汤下),故能安魂。牡蛎为水之真阴结成(海气结为蚝山即为牡蛎山),故能强魄。魂魄安强,精神自足,虚弱自愈也。是龙骨、牡蛎,固为补魂魄精神之妙药也。

邑有吐血久不愈者。有老医于平津先生,重用赤石脂二两,与诸止血药治之,一剂而愈。后其哲嗣锦堂向愚述其事,因诘之曰:重用赤石脂之义何居?锦堂曰:凡吐血多因虚火上升,然人心中之火,亦犹炉中之火,其下愈空虚,而火上升之力愈大,重用赤石脂,以填补下焦,虚火自不上升矣。愚曰:兄之论固佳,然犹有剩义。赤石脂重坠之力,近于赭石,故能降冲胃之逆,其黏涩之力,近于龙骨、牡蛎,故能补血管之破。兼此二义,重用石脂之奥妙,始能尽悉。是以愚遇由外伤内,若跌碰致吐血久不愈者,料其胃中血管必有伤损,恒将补络补管汤去萸肉,变汤剂为散剂,分数次服下,则龙骨、牡蛎,不但有黏涩之力,且较煎汤服者,更有重坠之力,而吐血亦即速愈也。锦堂闻之欣然曰:先严用此方时,我年尚幼,未知详问,今闻兄言贶我多矣。

邑张某家贫佣力,身挽鹿车运货远行,因枵腹努力太过,遂致大口吐血。卧病旅邸,恐即不起,意欲还里,又乏资斧。乃勉强徒步徐行,途中又复连吐不止,目眩心慌,几难举步。腹中觉饥,怀有干饼,又难下咽。偶拾得山楂十数枚,遂和干饼食之,觉精神顿爽,其病竟愈。盖酸者能敛,而山楂则酸敛之中兼有化瘀之力。与拙拟补络补管汤之意相近,故获此意外之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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