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事实的引证,以及其他一般关于这方面的报告(除了罗勃特以外),我们可以发掘出梦的第三特点——那些在醒觉状态下所不复记忆的儿时经验可以重现于梦境中。由于从梦中醒来后,并无法把梦的每一个成分完全记清,所以,要想决定这些儿时经验的梦究�⑸钠德嗜绾危翟诓豢赡堋6颐撬っ鞯亩本椋匦肽芤钥凸鄣姆椒ㄗ攀郑虼耸率瞪弦页稣獍闶道膊蝗菀住C├锼俚氖道蟾攀亲钕拭鞯囊桓隽耍窃氐溃幸桓鋈司龆ㄒ厮且牙肟甑�,就在出发的当晚,他梦见他处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点,正与一个陌生人交 谈着。等到他一回到,才发现梦中那奇奇怪怪的景色,就正是他那老家附近的景色,而那梦中的陌生人也是真有其人的——是一位他生前的好友,目前仍卜居于当地。这个梦,当然,明显地证实了这是他自己儿时曾见过的这些家乡人物的重现。同时,这梦更可以解释出他是如何地迫不及待地心悬故园,正如那已买了发表会门票的少女,以及那已承诺带他去哈密欧旅行的小孩所做的梦一样。当然,这些促成儿时印象重现于梦境的动机,不经过分析是无从发掘的。
我有一位同事,曾听过我的这些后,向我夸称,他的梦很少有经过“改装”的。他告诉我,他曾梦见过,那位曾在他家做事做到他岁的女佣与他以前的家庭同床 睡觉。甚至连地点也清晰地呈现于梦境中。由于他很感兴趣,于是他把这梦告诉了他,想不到他笑着对他说,确有其事,当时他哥哥是六岁,很清楚地记得这对男女确有苟且关系。那时每当家里大人不在时,他俩便把他哥哥用啤酒灌醉,使他迷迷糊糊,而他这小家伙,虽说就睡在这女佣的房里,但他们认为年仅三岁,决不懂事,于是就在这房里干起来。
还有些梦,虽不经梦的解析,但可充分确定它的来源,即一种所谓“经年复现的梦”——小孩时就做过的梦,在成年期仍一再地出现于梦境中。虽然我本身并没有做过这一类的梦,但我却可以举一些实例。一个三十多岁的医生,他告诉我,他从小到现在就常做梦看到一只黄色的,而那形象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描绘出来。但后来有一天他终于发现到了“实物”——一个已被他遗忘的瓷器作的,他告诉他,这是他儿时最喜欢的玩具,但自己却一点也记不起来这东西的存在。
现在让我们将注意力由梦的“显意”转移到由解析以后才发现得出的梦的“隐意”,我们会很惊奇地发现,有些就其内容看不出什么苗头的梦,一经解析,居然会发现其来源也是由儿时记忆所引起的。我再引用一个那位曾梦见“黄狮子”的同事所做的另一个梦。有一次在他读完南森有关他北极的报告后,他梦见他在浮冰上用电疗法在为这位患有“坐骨神经痛”的家治病!经过解析后,他才记起有件儿时的经验,而如果没有这件经验的加入,这梦的荒谬性将永远无法解释。那大约是他三四岁的时候,他坐着倾听家人畅谈探险的逸事,由于当时他仍然无法分清reisen(德文。意为“旅行”游历),与reissen(德文。意为腹痛、撕裂般的痛),以致他曾问他父亲,探险是否为一种疾病呢?而招来兄姐的嘲弄,也可能因此而促成他“遗忘掉”这件令他觉得羞辱的经验。
我们仍有一个类似的情形,那就是当我在解析那有关十字花科的梦时,我也曾联想到一件我儿时的回忆——当我五岁时,父亲给我一本有图片的书,让我一片片地撕碎。讨论到这儿,可能仍有人会怀疑这种回忆会真的出现于梦中吗?会不会是由解析时勉强产生的联系呢?但我深信这解释的准确性,可以由这些丰富的、紧凑的联想来作一印证:“十字花科”——“最喜爱的花”——“最喜爱的菜”——“朝鲜蓟”〔9〕。而朝鲜蓟须要一片一片地剥下皮来。另一个字“植物标本收集簿”(herbarium)——“书虫”(bookworm,即“书呆子”之谓),他们是整天啃食书本为生的。我以后会告诉读者,梦的最终极意义泰半是与儿童时期的有关破坏性景象有密切关系的。
其他,还有一系列的梦,由解析过程我们会发掘其引起梦的“愿望”(wish),以及其“愿望之达成”均来自于儿童时期,因此我们一定会惊奇地发现,在梦中“小孩时期所有的劲儿全部都活现了”。
我现在要再继续讨论以前提过的那证明出相当有意义的梦——“我的R先生被看成为我的叔叔”。我们曾用它来充分证明出其目的在于达成某种“愿望”——能使我自己被选聘为教授。而且我们也曾看出,在梦中我对R先生的感觉与事实相反,还有我对这两位同事于梦中也予以不应当的轻视。由于这是我自己的梦,所以,我可以说,因为以前所作的解析结果,仍未能使自己相当满意,而拟继续作更进一步的解析。我深知,我梦中虽然对这两位有如此苛刻的批评,但事实上,相反地我却对他们估计甚高。而我自己觉得,我对那教授头衔的企求的热心程度,并不足以达到使我会在梦与醒觉状态下产生如此差距的感觉歧异。果真那份钻研求进之心是那般强烈的话,那我倒认为是一种不正常的野心,而说实在的,我本身可丝毫不以能实现此种企求为乐。当然,我无法确知别人对我是如何一种看法,也许我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吧!但果真我是够有野心的话,那我想我也不会以区区一个所谓“大教授”之职位即能满足的,可能老早我就已改途旁骛了。
那么,我梦中所具的那份野心又从何而来呢?在这儿,我想起了一件我儿时常听到的逸事——在我出生那天,一位老农妇曾向我(我是她的头一胎孩子)预言:“你给这世界带来一个伟大人物”。其实,这预言也无甚了不起,天下哪个母亲不是高高兴兴、殷殷切切地望子成龙呢?而三姑六婆们又有哪个不会应时地说几句使人锦上添花的话呢!还有一些老太婆,由于自己饱经沧桑、心灰意冷,于是所有希望憧憬均贯注于未来的新血,我想那送给母亲这预言的那位老太婆,大概也不外乎一种恭维之辞而已吧?难道这俗不可耐的几句话会变成了我企求功名利禄的来源吗?且慢!我现在又想起另一个以后孩提时代的印象,也许那更可能说明我这份“野心”的来源吧!在布拉特的一个晚上,双亲带着我像往常一样地去某间饭馆吃饭,(当时我大约十一二岁),我们在那儿看到一个潦倒的诗人,一桌一桌地向人索钱,只要你给他一些小钱;他就能照你给他的题目即席献出一首诗。于是,叫我去请他来表演一下。但在爸还未出题目给他以前,这个人就先自动地为我念出几句韵文,而且断言,如果他的预感不错的话,我将来必是一个至少部长级以上的大人物。迄今,我仍清晰地记得当晚我这“杰出的部长”是多么地得意,最近我父亲带回了一些他的大学中杰出人物的肖像,挂在客厅以增加门第光彩。而这些杰出人物中也有犹太人在内。因此每个犹太的学生在他们书包皮内,总要放个部长式的公文夹子以自期许。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印象,使我初入大学时,拟专攻“法律哲学”(这决定是到最后一刻才临时改变的)。毕竟一个念医学的人,永无登上部长宝座的一天吧!现在,我们再回头看看这个梦,我才了解我对目前这种不如意的日子与往日“杰出部长”的美景之天渊之别,就是缺乏了这份“年轻人的野心”。至于对我这两位值得尊敬的,学问渊博的同事,只不过因为他俩都是犹太人,我就那样刻薄地一个冠以“大呆子”,另一个冠以“罪犯”之名,这态度就有如我是个大权在握,赏罚由我的“部长”了。对了,在这儿我又发现到:很可能因为部长大人拒绝给予我大教授之头衔,于是在梦中,我就以此荒谬的作法扮演他的角色。
在另一个梦里,我也注意到,虽然引发出这梦的导火线,是最近的某种愿望,但那其实只是儿时某种记忆的加强而已。我将在以下举出一些“我很想去罗马”的这愿望所产生的梦以作参考。由于每年到我有空可以旅行的季节时,都因为健康关系而不能去罗马〔10〕,因此多年来我一直唯有以“梦游罗马”来聊解心中的热盼。于是有一次我梦见我在火车车厢内,由车窗外望,看到罗马的泰伯河以及圣安基罗桥。不久火车就开动了,而我也清醒过来,我根本未曾进过这城市内,而梦中那幅罗马景色不过是前一天我在某病人的客厅内所注意到一座出名的雕刻画作品。在另一个梦里,某人把我带上一座小丘上,而对我遥指那在云雾中半隐半现的罗马城。记得我当时曾因为距离这么远而景物会看得那么清晰而觉得惊奇。这梦的内容由于太多,所以此处不一一提它。但就此,我们已可看出要“看到那心仪久矣的远方之城”的动机是如何地明显。事实上,那我在云雾中看到的其实是吕贝克城,而那座小丘也不过是格莱先山。在第三个梦里,我终于置身于罗马城内了。但很失望地,我发现那不过是通常一般都市的景色而已:“城里有一条流着污水的小河,在河岸的一边是一大堆黑石头,而另一边是一片草原,还有一些大白花点缀地长在上面。我碰到了促克尔先生〔11〕,而我决定要向他问路,以便在这城市内走一圈”。这很明显地,我根本无法在梦中看到这我事实上根本未曾到过的城市。如果我将所看到的景色,个别地予以分析,那我可以说,那梦中的白花,是我在我所熟悉的拉维那那儿所看到的,而这城市曾有一度差点取代了罗马,成为意大利的首部。在拉维那四周的沼泽地带,这种美丽的水白合,就长在那一摊摊的污水中。就像我自己家乡的奥斯湖所长的一般,我们往往因为它长于水中,而等于看得到却摘不到,因此,梦中,我就看到这些白花是长在大草原上。至于“靠在水边的黑石头”一下子便使我想出那是在卡尔斯矿泉疗养地的铁布尔谷,而这又使我联想起,我想向促克尔先生问路的那些情形,在这混乱交 织的梦内容里,我可以看得出里头含蕴了两个我们犹太人常在写信、谈话中喜欢提到的轶事(虽然,偶然其中颇含一种令人心酸的成分)。第一个轶事是有关体力的,它描述一个穷苦多病的犹太人,一心想去卡尔斯矿泉治病,于是没买票就混进了开往那地方的快车,结果被验票员所发现,而沿途受尽索票时的奚落与虐待。后来,他终于在这悲惨的旅途中的某个车站,碰到一位朋友。他问这个人“你要到哪里去呢?”这可怜的家伙有气无力地回答:“到卡尔斯矿泉——如果我的‘体力’尚撑得下去的话。”而另外一个我联想到的犹太人的轶事是这样的:“有一个不懂法语的犹太人,初到巴黎,向人问前往RueRichelieu的路……。”事实上,巴黎也是我几年来一直想去的地方,而当我第一步踏入巴黎时,心中之满足、喜悦迄今犹历久弥新,也由于这种畅游大都市的喜悦,使我对旅行更具有浓厚的兴趣。还有,关于“问路”一回事,这完全是在指着罗马而言,因为俗语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所以“路”与“罗马”显然有明显的联系可寻。接着,我们看那名字叫“促克尔”(糖)的与我们常送体力衰弱的病人去疗养的“卡尔斯矿泉”,使我联想到一种与“糖”有关的“体质衰弱病”——“糖尿病”(译即“糖病”)。而做这梦当时,正是我与住在柏林的朋友于复活节在布拉格会面以后不久,而当时会面所交 谈的内容也多少可以找出一些与“糖”及“糖尿病”有关的话题。
第四个梦,就紧接着上述我与某朋友的约会不久所作的,又把我带回罗马城内。……很奇怪的是,在这街上竟有那么多用德文写的公告。就在这前一天,我写信给这位朋友时,曾推测说,布拉格这地方可能对一个德国的者而言,不会太舒适吧!于是,在梦中,我便把约好在布拉格相见的场合转换成相遇于罗马,而同时也实现另一个我从学生时代就具有的愿望——希望在布拉格德文会更为人所重用。事实上,由于我出生是在住有很多斯拉夫民族的莫拉维亚的一个村子里,所以在我童年的最初几年,我应该已学会了几句捷克语的。还记得,十七岁那年,我在偶然的机会听到人家哼着捷克的童歌,于是,很自然地,我以后均能顺畅地哼出来(只是对它所唱的内容却一窍不通)。因此,在这梦里头,实在有不少是出自我童年期的种种印象。
在我最近的一次意大利旅途中,我经过特拉西梅奴斯湖时,我终于看到了泰伯河,但按照日程,只得过其门而不入,只差罗马五十英里即折往他处,而这份憾意更加深了我儿时以来对这“永恒之都”之憧憬。当我计划次年作一旅行,由此地经过罗马去那不勒斯时,我突然想起一句以前曾读过的德国古典文选〔12〕:“在我决定去罗马时,我感到无比的焦躁,而徘徊于这两着棋间——去当个温 凯尔曼(一七一七——一七六八德国考古学家及艺术史家)的助理呢,还是作个像伟大的汉尼拔将军那种独当一面的角色。”我自己似乎是步着汉尼拔的后尘,我也注定到不了罗马(他在人们预料他会到罗马时,他却折往甘巴尼亚)。在这一点与我相似的汉尼拔,一直是我中学时代的,就像同年纪的那些男同学们,我们对“朋涅克”(拉丁文即“腓尼基”)战役都同情迦太基人,而敌视罗马。再加上,当我意识到自己身为犹太人,常受班上德国同学的歧视,一种遭受到“反闪族人”的感受,更使我在心中对这位闪族的英雄人物加深倾慕。在我年轻人的脑海里,汉尼拔与罗马的战斗正象征着犹太教与天主教组织之间冥顽不休的冲突,而此后不断遭受的一些反闪族人运动所发生的感情创伤,使我这童年的印象根深蒂固。因此,对罗马的憧憬其实是象征着胸中一大堆热切殷深的盼望——就像那些腓尼基将领们,曾为了促成汉尼拔终其一生的愿望——进军罗马城,宁可知其不可而为地跟随他出生入死。
而现在,我发现到有一件我年轻的经验,迄今竟仍深深地在我的感情或梦境中表现出其影响力。当时我大约十至十二岁,父亲开始每天带着我散步,并且与我谈些他对世事的看法。他当时曾告诉我一件事,以强调我现在日子可比他那时代好受多了。他说:“当我年轻时,有一个周末我穿着整齐,戴上毛皮帽,在我家乡的街道上散步时,迎面来了一个基督教徒,毫无理由地就把我那新帽子打入街心的泥浆中,并骂我‘犹太鬼子,让开路来。’——我忍不住问我父亲:“那你怎么对付他?”想不到他只是冷静地回答道:“我走到街心,去把那帽子捡起来。”这个当时牵着我的小手的昂然六尺之躯的大男人,我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的父亲,竟是如此地令我失望。而与汉尼拔的英雄父亲布拉卡斯〔13〕把年纪尚小的汉尼拔带到祖坛上,要他宣誓终生以罗马人为敌的那份气概一比,这种强烈的对照更使我加深了对汉尼拔的景仰,而甚至处处幻想着自己就是汉尼拔一般。
我想我还能对自己这份向往迦太基将领的狂热再远溯到更小的时候发生的事,而以上所提的不过是加深这般印象,将之转以新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在我童年时,当我学会了看书以后,第一本看的书就是提尔斯所著的《执政与帝国》。我清楚地记得看完那本书之后,我曾把那帝国的大将军的名字,写在一个小标签上贴在我那木做的玩偶 兵士身上。打从那时起,玛色那(Massema一位犹太将领),就已经是我最景仰的人物了〔14〕。而很巧的,我的生日又正好与这位犹太英雄同一天,刚刚差了一百年,也因此而更使我以此自期(拿破仑本身就曾因同样地越过阿尔卑斯山,而以汉尼拔自许)。也许这种军人崇拜的心理更可远溯到我三岁时,由于自己本身体质较弱,而对一位比我长一岁的小男孩,所产生忽敌忽友的心理而激发的一种心理反应。
梦的分析工作越深入,我们就越会相信在梦的隐意里头,儿时的经验的确构成甚多梦的来源。
我们已经说过,梦很少能把记忆以一种毫不改变,毫不简缩的方式复现在梦的内容里。然而,倒有过几个这种近乎完全真实的记忆之翻版的记载,而我在此,也可以又附加一个儿时记忆所产生的梦。我的一个病人有一次告诉了我一个只经过一点点“改装”的梦,而连他自己也都一下子就看出那梦实在是一种正确的回忆。这份记忆在醒觉状态下并未完全消逝,只是已经有点模糊而已。但在分析过程中,他就已完全清楚地追忆出其中每一细节,他记得那是他十二岁那年,他去探望一位住院的同学,那时候那同学躺在床 上,翻身时不慎把他的性器露出裤子外。而我这病人当时不知怎地,一看到那同学的性器,竟不由自主地也把自己的性器由裤裆掏出来,结果招致其他同学惊奇鄙视的眼光,而他自己也变得非常尴尬,而拚命想把它忘掉。想不到在二十三年后,竟在梦中把这情景又复现了,不过内容还是稍稍改变了一下,在梦中,他不再是主动的角色,而成了被动的角色,同时那位生病的同学也以另一位目前的朋友所取代。
当然一般而言,在梦的“显意”时,童年的景象多半只有雪泥鸿爪可寻,而必须经过耐心的解析才能辨认得出。这一类梦的举证,事实上也很难使人十分信服,因为这种童年经验之确实存在性是根本无法找到鉴证物的。而且如果这是发生在更早年的话,那我们的记忆,根本无法辨认出来。因此要获得“童年时期的经验在梦中复现”的结论是需要利用一大堆因素的收集,再加上精神分析工作成果,才可予以证实的。但一旦用在梦的解析时,我们往往把某一个童年期的经验,个别地从全部经验中摘出,以致使人觉得不太同意,尤其是,我有时未能真正作精神分析时所得的资料全部附载上去。但,我还是认为再多举下列几个例子是有其必要的:
1
我有一位女病人,在她所有梦中均呈现着一种特征——“匆匆忙忙”,总是赶着时间要搭火车啦,要送行啦……有一次“她梦见想去拜访一位女朋友,她妈妈劝她骑车子去,不需要走路的,但她却不断地大叫而疾跑。”这些资料的分析,可以导出一童年嬉戏的记忆,特别是一种“绕口令”的游戏,所有这些小孩间的天恶意的玩笑,也由分析中看出它们有时是取代了另一些儿时的经验。
2
另一位病人做了如下一个梦:“她置身于一间有各种各样机器的大房子里,使她有一种恍如置身一间骨科复健中心的感觉。她听到我告诉她说,我时间有限,无法个别接见她,而要她与另外五个病人一同接受治疗。但她拒绝了,而且不愿意躺在床 上,或任何其他东西上面。她坚持地独自站在一个角落,而等待着我会对她说:‘刚刚说的话并不是真的’。但,这同时,其他那五位却嘲弄她太笨了,也在这同一时刻,她又仿佛感到有人叫她画许多的方格子。”这梦的最先一部分,其实是意指“治疗”以及对我的“转移关系”,而第二部分则涉及小孩时的一段情景,然后两部分以“床 ”衔接起来。“骨科复健中心”是来自于我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记得,当时我曾比喻说对她的精神治疗所需的时间以及性质,就有如骨科毛病一般,须要有耐心,经得起漫长的治疗。在治疗开始时,我曾对她说:“目前我只能给你一点时间,但慢慢地,我会每天有一整个小时为你治疗。”而这些话就撩起了她那种易受感伤的特质——这种特质正是小孩子注定要变成歇斯底里症的条件。他们对爱的需求是永远无法满足的。我这病人在六个兄弟姊妹中位居老幺(因此,“与另外五个病人……”),虽说父亲最疼爱这老幺,但她心里不时仍觉得爸爸花在她身上的时间与爱护仍嫌不够。而她等待着我说“刚刚说的话不是真的”可由以下解释,“有一位裁缝的小学徒送来她所订做的衣服,而她当场付钱托他带给老板。以后她问她丈夫,不知道这小孩子会不会把钱在半路上搞丢了,而到时她是否还得再付一次。”她丈夫“嘲弄”地回答:“嗯!那是要再赔一次的。”(就像梦中“嘲弄”),于是她焦急地一问再问地,期待她丈夫说一声“刚刚说的话不是真的”。因此梦中的隐意可由以下建构起来:“如果我肯花两倍时间治疗她,那她是否必须付两倍治疗费呢?”——一种吝啬的或丑恶的想法(小孩时期的不洁,在梦中往往以贪钱所取代,而“丑恶的”这个字正可构成这两种之间的联想),果真梦中所提“期待我说出那不是真的”,其实是迂回地暗指出“肮脏”这个字的话,那么“站在一个角落”以及“不愿躺在床 上”,均可用另一件童年期的经验来解释——“她曾因尿床 ,而被罚站在一个角落里,并受爸爸的厉声斥责,同时兄弟姊妹们也都在旁边嘲笑着她……”等等,至于那小方格,是来自她那小侄子,他曾画出九个方格,而在这上面作出一个算术的难题——每个方格要填上一个数字,而使每个方格加起来均等于十五。
3
这是一个男人的梦:“他看见在两个男孩子扭打在一起,由周围所散放的工具看来,他们大概是箍桶匠的儿子。一个孩子终于被摔倒了,这较弱的家伙戴着蓝石子作的耳环,他抓起了一根竿子,爬起来就想追上去打那对手,但这对手拔腿便跑,躲在那站在篱笆旁边看来像是他母亲的女人背后,那女人其实是一位散工(即所谓按日计酬的工人)的太太,最初她背向着做梦的这个人,后来转过头来,用一种可怕的表情瞪着他,而使这做梦者吓得赶快跑开,但他还记得那女人的下眼皮呈赤红色地由两眼突出来。)
这梦采用了相当多他当天所遇到的一些琐碎小事作材料。当天他的确曾看见两个小孩在街上打架,而有一个被摔倒。但当他跑过去想劝架时,两个小家伙都马上跑掉。(箍桶匠的孩子)——这句用语一直到他在后来另一个梦的分析过程中,引用了一句谚语时才看出端倪的。那句谚语是说:“打破桶底问到底”〔15〕。“戴着蓝石子作的耳环”,据梦者自己说,这多半是娼妓的打扮。这使人联想到有一句,常可听到的关于两个小男孩的打油诗:“……另一个男孩子名叫玛丽”。这也就说,其实,那被摔到的是个女孩子。“那女人站在篱笆旁边”:当天在那两个小鬼跑掉以后,他曾到多瑙河河畔散步,由于当时左右无人,于是他就在篱笆旁边小便,但刚解完才不久,迎面就碰到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对着他愉快地打招呼,并且给了他一张她自己的名片。
于是,在梦中,那女人就像他在那篱笆边小便一般地变成她站在篱笆旁边,而由于这样变成涉及到“女人小便”的问题,才解释得通以下几点:“可怕的表情”,“赤红色的肉突出来”(女人蹲下去小便时,性器所呈的样子),而这梦就这般奇怪地把儿时两件记忆混在一起:小时候,他曾有一次摔倒一个女孩子,以及他曾看过一个女孩子蹲着小便。而这两次都使他有机会偷窥女孩子的性器。还有梦者自己坦承,当年也曾因为对这方面太好奇而遭受父亲的严责。
4
在以下这位老妇人的梦里,我们可以找出曾掺合了多少儿时记忆,以及一些荒谬的幻想。“她匆匆忙忙地赶出去购物,结果在格拉本她突然地像整个身体都瘫痪了一般,双膝落地站不起来,旁边围着一大堆人,特别是一些开车子的家伙们,但他们个个只是袖手旁观,就没有一个人肯扶她一把。她试了好几回想站起来,但都归于徒然。后来她大概是站起来了,因为她又梦见被载入一辆出租汽车驶回家去,一个很大很重的篮子(样子看来像是市场卖物用的篓子)在她进入车内以后由窗口‘被丢进去’。”
首先得说明这老妇人做小孩子时,很容易受惊,以致她的梦一直都是令她胆战心惊的故事居多。关于以上那梦的头一部分很明显地来自骑马摔下来的情景。在她年轻时,她曾常常骑马,而在更早童年时,她很可能常扮玩“骑马”的游戏。由这“摔下来”的意念又使她想起在她童年时她家那老门房的十七岁大的男孩,曾有一次在外面发癫痫,而被路人用街车送回家来。当然,她并没有目睹发作的情景,但这种由癫痫而昏迷地摔下来的念头,却充斥于她的想象中,甚至日后形成了她自己的歇斯底里症的发作。当一女性做梦梦到摔下来,多半是有“性”的意味在里头的——“她变成了一个堕落的女人”,而再由梦的内容作一番审查,更可看出内容确有其意。因为是她梦见在格拉本那地方摔下去的,而格拉本街正是维也纳最出名的风化区。至于“市场卖物用的篓子”更有另一番解释:德文Korb除“篓子”或菜篮之意以外,另一个意义为冷落、拒绝之意。而这使她回想起早年她曾对向她求婚的男孩子,予以多次的冷落。这与梦中另一段“他们只是袖手旁观”十分吻合,而她本人也解释为“受人鄙视”的意思。还有,那“市场卖物用的篓子”可能尚有一种意义,在她的幻想中,她曾显示出她受人鄙视,而嫁错了一个穷光蛋,以致沦落到在市场卖物。最后,“市场的菜篮子”也可解释为仆人的象征。这又使她联想到一件儿时的经验——她家的女厨子由于偷东西被发现,而被解职,当时她曾“双膝落地”地哀求人们的原谅(这时梦者为十二岁)。接着,她又联想到另一个回忆,有个打扫房间的女佣因与家里的车夫有暧昧 关系而被辞职,但后来这车夫娶了她做太太。由这回忆,使我们在梦中有关“开车的家伙们”有点线索可寻(车夫在梦中与事实正好相反,并不曾对堕落的女人施予援手),还有关于那“丢篓子”的一段也尚待解释。特别是,为什么它是被“由窗口丢进去的”?这可以使我们想到铁路运货工人的运货方式,还有也令人联想到这地方的特有民俗“越窗偷情”〔16〕。其他尚有与“窗”有关的记忆:有一年在避暑胜地,有个男人曾把蓝色的李花丢入这女人的房内。还有她曾因有个白痴在窗口徘徊窥看而惊慌。那么,现在由这么多的回想里,又引出另一个回忆,在她十岁时,有位男仆因被发现与她的保姆做爱(他们这种关系,连她小孩子都看得出来),而双双被迫收拾行装,扫地出门(而在梦中,我们所用字眼为“被丢进去”)。还有,我们在维也纳,常对佣人们的行李用句轻蔑的话“七李子”来代替,“收拾好你那些七李子,滚你的蛋!”
我所收集的这些梦,无疑地均来自一大堆心理疾患者,而解析结果均可溯自其童年时代之印象,并且甚至是记忆朦胧的或完全记不起来的最初三年的经验。但由于这些均取材自心理症病人,特别是歇斯底里症的病人,而使得梦中出现的儿时情景,可以受到心理症的气质所影响而走样,所以若要由此即推广到所有梦解析的结论,恐怕仍难使一般人信服。而就我自己的梦所作的解析而言,当然我想我并没有严重的症状,我却发现在梦的隐意里,竟也意外地找出我童年的某段情景,并且整个梦即可用这单一的童年经验所推演出来。以前我曾举过这种例子,但我仍拟提出一些不同关联的梦。也许如果我不再多举几个自己的梦,来证明其来源有些出自最近的经验,有些出自早就忘掉的童年经验的话,要把本章作一结束未免言之过早吧!
第一个梦
旅途归来,又饿又累,躺在床 上马上呼呼入睡,但这辘辘饥肠的难受就引出了如下的一个梦:“我跑到厨房里去,想找些香肠吃。那儿站着三个女人,其中之一为女主人,她手上正在卷着某种东西,看来很像是汤团 之类的。她要我再等一会,等她做好了菜再叫我。(这句话在梦中听得并不太清楚。)于是我觉得不耐烦,很不高兴地走开了。我想穿上大衣,但第一件穿上去时,发现那太长了,于是我又脱下来,这时我很惊奇地发现这套大衣上,居然铺有一层贵重的毛皮。接着我又拿起另一套绣有土耳其式图案的外套,这时来了一个脸长长的、蓄有短胡 子的陌生人,叫我不能拿走那外套,他说那是他的,我告诉他说这外套上均绣有土耳其式的图案,但他回答说:‘土耳其的(图案、布条……)又干你屁事?’但不久我们又变得彼此非常友善起来。”
在这梦的解析时,我很意外地,竟想起一本大概我一生第一次读过的小说,或应该说是第一本我由第一册的最后部分读起的小说,当时我是十三岁。那本小说的书名、作者我都记不起来了,但,那结局竟仍清晰地记在脑海里。那书中英雄最后发疯了,而一直狂呼着三个给他同时带来一生最大的幸福与灾祸的女人的名字。我记得其中一位女人叫贝拉姬,我仍搞不清楚为什么在分析这梦时我会想到这小说。由于提到三个女人,使我联想到罗马神话的三位巴尔希女神,她们执掌着人类的命运。而我知道,梦中三个女人中之一,即那女主人,是已经生了小孩子的妈妈,就我自己而言,母亲是第一个带给我生命以及营养的人。而爱与饥饿唯有在母亲的乳房里,才能找到最好的解放。我且顺便提一段趣闻:“有个年轻的男人,曾告诉我,他本身非常欣赏女人的美,而他最遗憾的是,他的乳妈那般漂亮,但他当时却因太小,而未能利用哺乳的大好机会,沾点便宜。”(在心理症的病人,为了探求追溯其形成的因素,我有个习惯,总是先利用他的某个趣闻逸事而加以追问下去。)由以上一推演,变成了巴尔希女神中有一位双掌相摩地像是在做汤团 。一位命运女神做这种事,太怪了,似乎还须再加探讨一番。这可以用我儿时另一经验来作某种解释。当我六岁时,被妈妈上了第一课,她告诉我,我们人是来自中的尘埃,所以最后也必消逝为尘埃。这听来使我非常不舒服,而表示不相信这一套说法。于是妈妈双掌用力地相摩(就像梦中那女人一般,只差妈妈两手间并没有生面团 在里头),而把磨落下来的黑色的皮屑(直译当为“表皮层之鳞屑”)指给我看,这就证明了我们是由尘埃所变成的!记得当时目睹这种现场表演的事实时,心中感到无比的惊奇,而后来我似乎也就勉强地接受她的这种说法——“我们人类均难逃一死的”〔17〕。在我童年时,的确常常在肚子饿的时候,就跑到厨房去先偷吃,而每次总被坐在灶旁的妈妈斥骂,而叫我一定要等到饭菜做好了,才开始用餐。因此梦中我到厨房所碰到的女人们,确是暗指着那三位命运女神巴尔希了。现在再来看看“汤团 ”这个字有什么意思,至少它使我联想到大学时代教我们“组织学”的一位老师,他曾控告一位名叫克诺洛(德文有“汤团 ”之意)剽窃他的作品,而“剽窃”意即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拥为己有。这又使我能解释出梦的另一部分,我被人当作是经常在人多手杂的剧院讲堂下手的“偷大衣的贼”,我所以会写出“剽窃”这个字出来,完全是一种无意的动作。而现在我却开始看出,也许这就是梦的隐意之一,而可作为梦的其他显意部分的桥梁,联想的过程是这样的:贝拉姬——剽窃——扳鳃亚纲(鲨即此中之一〔18〕)——鱼鳔——就这样子由一本旧小说引出克诺洛和大衣(德文UEberzieher有几个意思:大衣、套头毛线衣、性|交 所用保险套),因此很明显地这又牵涉到性方面的问题。诚然,这是一套相当牵强、无理的联想,但要不是经过“梦的运作”的工夫,我在清醒状态下是决不会作如是想法的。虽然,我并无法找出任何迫使我作这种联想的冲动,但我还想一提的是,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名字——布律克,那使我想起我曾在一所名叫布律克的学校里上课的那段快乐时光——无所为而为的纯趣味的追求,“每天孕育于智慧的宝藏内而不复有他求,而这正与当我做梦时“折磨”我的欲望成一强烈的对比。最后,又使我回忆起另一位令人怀念的老师,他的名字叫弗莱雪,这名字发音听来就像是可以食用的“肉”,紧接我的思路更涌出一大堆景色:包皮括有表皮层皮屑的一副感伤的场面,(母亲——女主人)、发疯(那本小说),由拉丁药典(即“厨房”)可找到的一种使饥饿的感觉麻痹的药——古柯碱……
就这样子下去,我可以将此复杂之思路继续推演下去,而可以将梦中各部分一一予以阐释。但由于私人关系,使我不得不在此稍有所保留。因此我将在这纷杂思绪中只执其一端,而由此直探这梦思的谜底。那在梦中长脸短胡 的,阻止我穿第二件大衣的人,长相很像是我太太常向他购买土耳其布料的斯巴拉多的商人。他的名字叫宝宝比〔19〕,一个很怪的名字,幽默大师史特丹汉姆曾开他的玩笑说:“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后,握手时脸都羞红了!”其他,我发现了与以上贝拉姬、克诺洛、布律克、弗莱雪等一般地由名字发音近似而生的种种联想,差不多没有人不承认我们孩提时代都喜欢利用别人的名字来作恶作剧。也许我因为过分惯于利用这种联想,以致招来了报应,因为我的名字就经常被人拿来作开玩笑的对象〔20〕。哥德也曾经注意到每个人对自己的名字是多么敏感,他认为那种敏感可能甚至比得上皮肤的触觉。而赫尔德就曾以哥德名字的发音作题材,写了一段打油诗:
“你是来自神仙们(Güttern)?来自野蛮人(Gothen,或译哥德人)?或是来自泥巴中(Kote)?
——你徒具神明的影像,最后也必归于尘埃〔21〕。”
……我自知所以把话题扯开到这里来,只不过是想说明一下名字的误用确有其意义而已。且让我们在此转回刚刚的话题吧!在斯巴拉多购物的事,使我想起另一次在卡塔罗购物的情形,那次我因为太过小心,而失去了作一批大好交 易的机会(“失去了一次抚摸奶妈的乳房的机会”见以上所提那青年人)。由饥饿而引起的这个梦里头,确能导出一种想法——我们不要轻易让东西失掉,能捞到手的就尽量拿,甚至就是犯了点错也要这样作。我们均不可轻易放过任何机会,生命是短暂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可能有“性”的意味在内,而且“欲望”又不愿意考虑是否有作错的可能。这种“及时行乐”的看法,确有理由需要逃避自己内心的检查制度,而遁托于梦境中。因此当梦者所忆及的时光为梦者本身之“精神滋养”够充实的时候,他便能将一切反对念头表现于梦中,而不使丝毫恼人的“性”方面的惩罚呈现于梦中。
第二个梦
这个梦需要更长的“前言”:为了打发几天的假日,我选择了奥斯湖作度假目的地,于是当天我到西站去搭车,由于到得早一点,刚好碰到开往伊希尔的火车。这时,我看到了都恩伯爵,他又要前往伊希尔朝见皇上吧!虽是倾盆大雨,他却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由区间车的入口昂然直入,而对向他索票的检票员(他大概不认得这位伯爵大人)完全不屑一顾。不久,往伊希尔的车子开走了,站务员要我离开月台到候车室等车,经我费了一番口舌,才总算被允许继续停留在月台上。此时极端无聊,于是我就利用这机会,冷眼旁观人们如何贿赂站务员以获得座位,此时,我心中真想抱怨出来——我希望我也能享有那份特权。另一方面,我又嘴里哼着一首歌儿,后来,我才注意到这是《费加洛婚礼》〔22〕中之一段由费加洛所唱之咏叹调:
如果我的主人想跳舞,
想跳舞,那么就让他遂其所好吧!我愿在旁为他伴奏。
这整个晚上我一直心浮气躁,甚至急躁到想找个人吵一吵的程度。我乱开那些待者、车夫的玩笑(但愿这些并没伤到他们的感情),而现在一些带有革命意味的、反叛的思想突然涌上心头,就像那些我在法兰西剧院所看到的包皮玛歇借费加洛之口所说的那些话,一些出生为大人物所发的狂言,如阿玛维巴伯爵想到用其君主之权,以获得苏珊娜……以及我们那些恶作剧的记者们对都恩伯爵的名字所开的玩笑。他们称他“不做事的伯爵”。其实我并不羡慕他,因为目前他很可能正战战兢兢地站在国王面前听训,而在这儿正满脑子筹划如何度假的我,才真是个“不做事的伯爵”呢!这时,走进了一位绅士,我认得出这家伙是zheng府医务检查的代表,并且由于他的能力、表现赢得一个“zheng府的枕畔人”的绰号。这家伙蛮不讲理地坚持以他的政界地位,一定得给他弄个一等房间,于是只好让给他这房间的一半。最气人的是,有个管车人竟向另一个说:“喂!那住另半边的那人,我们把他摆在哪里好呢?”这种喧宾夺主的无理作风,简直太受不了。我是付了整个一等房间的钱呀!后来,我总算有了一个整间的,但却不是套房,一旦晚上尿急,可没有厕所在房间内的。我对那管车人争了一顿,也毫无所获,于是怏怏地讽刺他,以后还是在这房间地板上弄个洞,好让旅客尿急时方便些,入睡以后,就在这清晨二点三刻时,我竟因尿急,而由梦中惊醒过来。以下便是这梦的内容:
“一大堆人,一个学生集会……某个伯爵(名叫都恩或塔飞)正在演讲,有人问及他对德国人的看法,他以轻蔑的姿态,不着边际地回答道:‘他们喜欢的花,就是那种款冬。’接着他又将一片撕下的叶子,其实是一片已干皱的枯叶,装在纽扣洞内。我跳起来,我跳起来〔23〕,但我马上为自己的这种突发动作而吃惊。接着,以下较模糊地,仿佛那场地是在一通道里,出口处挤满了人潮,而我必须马上逃跑。我跑入了一间装设高雅的套房内,很明显地是一个部长级之流的高级住宅,里头的家具尽是一种介于棕色与紫色之间的颜色。最后我跑到一条走廊,那儿坐着一个胖胖年老的看门女人,我想避免与她说话,以防被人摒于门外,但她却似乎认为我的身份已足够通行无阻似的,因为她竟问我,需不需要有人掌灯带路。我以手势,或用说话,对她表示,那大可不必,而且要她就坐原位不动,我似乎就这样很狡猾地摆脱了追踪,现在我开始走下阶梯,而后又是一道狭窄陡峭的小路。”
接着,又是更模糊的一段:“我的第二个工作似乎是要马上逃离这城市,就像我刚刚所述的需要急速离开那房子一样。我坐在一辆单马马车内,我告诉车夫,火速送我到火车站去,而当他埋怨说我可要把他累坏时,我回答道:‘到了火车内,我就不会再要你赶车了。’这听起来,似乎他已为我赶车赶了一大段普通只有火车才跑得了的长路了。火车站上人山人海,而我拿不定主意究竟去列喀姆或嗤奈姆,但我后来一想,很可能官方会派人在那儿窥伺,于是我决定了去格拉次或这一类的地方……现在我置身于一火车厢内,仿佛是电车内吧!而在我的纽扣洞内插着一个硬硬的棕紫色的很惹人注目的辫带似的东西。”到这儿,这景象又中断了。
“接着我又再度置身于火车内,但这次,我是与一位老绅士在一道的。其他一些仍旧想不起来的部分,我正推想着,并且我知道推想出来的确实已发生了,‘因为推想到与经验到,这往往是同一回事’。他装成瞎子似的,至少有一眼是瞎了,而我拿着一男用的玻璃便壶(这是我们在这城市里所刚买的)招呼他小便。看来,我成了一个照顾这瞎子的看护了。此时,如果站务员看到我们这景象,一定会注意到的。同时,这老头子的姿态,及其排尿器官,均栩栩如生地使我触摸到。然后我因尿急而由梦中惊醒过来。”
这整个梦似乎是一种幻想,使梦者重回一八四八年的革命时期。这可能是由一八九八年的革命周年庆祝会带给我这份记忆的重现。还有以前我到华休远足时,曾顺道去伊玛尔村玩了一趟,而那儿据说就是当年革命时期学生领袖费休夫避难的地方〔24〕。而费休夫式的这类人物似乎也在这梦的“显意”中出现过不少次数,因此这小游也可能是促成此梦的伏笔。终由这村落的联想,使我想起我那住在英国的哥哥的房子,而由此再联想到我,常以但尼生〔25〕的那首标题为“五十年前”的诗,来揶揄他太太,而他的孩子们每次总会矫正他的老毛病——因为那首诗名应该是“十五年前”,但,这份幻想与由看到都恩伯爵所引起的想法之间的联系,却宛如意大利式教堂的正面一般,与其后面的建筑物找不到丝毫衔接处。但在这正面里,它却还充满着一大堆的缺口,以及一些可穿透入内的迂回暗道。这梦的第一部分,包皮括有好几种景象,在此我拟逐步解开来一一阐释。梦中伯爵的那份狂态,几乎等于是我十五岁那年我在学校所遭遇到的那一份景象——我们的老师非常傲慢自大,不受人欢迎,致使我们在忍无可忍之下,酝酿着“叛变”,而担任领导的主谋人物是一位常以英王亨利八世自许的同学。当时那种情形,对我就有如要发动一次政变似的,而当时有关多瑙河对奥国的重要性的讨论也似乎是一种公开的叛变。我们这些叛变的伙伴中,有一位贵族出身的同学,被叫做“长颈鹿”的(由于他的高度所得的绰号),有一次被暴君似的德文教授申斥时,他站得就像梦中那伯爵一般姿态,关于“喜欢的花”以及那“纽扣洞内所插的某种东西”等等无疑是暗指着某种花,使我想起那天我曾送给一位朋友,同时我又送了一朵捷立哥(巴勒斯坦的一座古城的玫瑰……),而使我由此追忆出一部莎士比亚的历史剧本所揭发的红白的内战。这段追忆正好由刚刚提到的“亨利八世”〔26〕衔接下去。再下来,我们可以由红白而联想到红白这种花〔27〕,而在维也纳,白色已成了反闪族人的标记,而红色康乃馨则象征“社会民主 党 ”人士。在这段联想中隐含着以前我在风光旖旎的萨克森旅途中所遭遇的一次反闪族人运动的不愉快追忆。这梦的第一段使我追溯到另一个情景——那是我早年的学生时代,我参加了一个德国学生聚会,讨论哲学对一般科学的关系。初生之犊不畏虎,我以完全的物质主义的观点,拥护一种十分偏激的看法。因此使得一位博学睿智的老学长忍无可忍,站了起来,把我彻头彻尾地痛斥一顿。我记得他是一位很能领导人 们、组织团 体的青年,同时,他有一个绰号,好像是一种的名字。后来,他又说到他本身,过去就曾有一段时间非常偏激过,但后来才迷途知返地彻悟过来。“我跳起来”(就像梦中一样),变得十分冲动,无礼地反驳他,既然他自己也曾有过一段如此经历,那我可对他今日作如是言并不感到“惊奇”(在这梦里,我自己对自己的德国国家主义竟抱有如许感情感到“惊奇”)。会场马上引起了一阵騷动,几乎所有同学均要我收回刚才听说的话,但我仍坚持立场。还好,这位受辱的学长相当明理,并不接受他们的意见来向我挑战,而把这争端就此结束了。
这梦所剩的一些情景的来源则更难找些。那伯爵轻蔑地提及“款冬”这植物究竟有甚意义?因此我必须再对自己的联想串列加以一番审核。由款冬而lettuce(一种类似莴苣之一种青菜),而Salathund(看到别人有得吃而嫉妒的狗),于是,我发掘出不少晦涩含糊的描述词,其中颇有文章:譬如长颈鹿这个字Gir—affe,而Affe德文为猿猴之意,故由此推出猴,更而猪、牝猪、狗,由此顺推可能推出笨驴,而正好可用来加在我们那位教授头上,以发泄我心中对他的轻蔑。更进一层地,我将款冬——我怀疑这是否正确——译为蒲公英,这意念是我由左拉的小说《陽春》(Germinal)中,所提起的“有些小孩子,带着掺有蒲公英的沙拉一起去”。狗,法文叫chien,听起来有点像另一种较大功能的动词chier(大便),而法文pisser(小便)代表着较小功能的动词。接着我们就要找出第三种分属不同物理状态(固、液、气三态)的,平时社交 场合不便说出口的东西。因为在上述那本《陽春》里,还提到将来的革命等,其中有一段很特殊的内容,与排泄气体的产生有关系,们俗语说的“屁”〔28〕。而我现在不能不详细检讨一下,“屁”这字为何经过这么大的绕弯子而产生出来,最初提到“花”,而接着是西班牙的歌谣,小伊莎贝拉,由此再联想到斐迪南、伊沙贝拉,再由亨利八世,引到西班牙征英之“无敌舰队”全军覆没后,英国为庆贺此历史上之大胜利,曾在一奖牌上刻上一段句子“Flavitetdissipatisunt”,因为西班牙舰队是被一场海上暴风雨所打垮的〔29〕。我对这段铭刻的名言深感兴趣,甚至我曾想过,一旦我对歇斯底里症的观念与治疗的研究确有成果发表时,我一定用这句话作为“治疗”一篇的篇头呢!
关于这梦的第二幕,由于无法完全通过我自己意识中的“审查”,故未能作较详细的解析。在梦中,我似乎取代了某位革命时代的杰出人物,这人曾与一只鹰有段传奇的事迹,并且听说他患有肛门“失禁 ”的毛病……虽然这些史迹大部分都是一位“宫廷枢密官”说给我听的,但我仍觉这些事,不能通过我的“检查”。梦中那套房,使我想起,那就像是我看过的这位大人物的私用驿车内的装潢布置一般。但同时“房间”在梦,往往是象征“女性”的〔30〕。那梦中的看门女人,其实是一位我以前曾在她家受她好意招待,谈吐风趣的老女人。而在梦中却丝毫不带感激地给予她这种角色。关于灯的事,使我回想起格利巴泽(1791——1892,奥国戏剧家及诗人)曾因此种类似的经验,而促成了他日后写出名剧《希洛与黎安德》〔31〕。(海浪,情海波涛——“无敌舰队”与暴风雨)。
由于我最初选释此梦的目的在于谈及儿时回忆,故在此我不拟再详细探讨这梦的另两部分,而只举其中部分,说明它们如何使我回忆起两桩童年经验。读者们可能会认为那是因为有关性的资料,所以需要被抑制下来,但你们也不可能不以此解释而满足。事实上,有很多事我们对自己并不必隐饰,但却仍深感“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在此,我们并不拟追究,促成我避开这些探讨的理由,我们是要找出,那些使梦的真正内容不能呈现出来的“内在检查”的“动机”。对这点,我愿坦然承认,这些梦中有三部分显示出我清醒时一直抑制住的“过分夸张”、“荒谬自大”,这些情绪居然在梦中分别地,甚至在梦的显意中呈现出来(看来我可真成了一个狡猾人物),而且在梦未成形的当晚,也使我一直心浮气躁。各种各类的浮夸,譬如我提及格拉次这地方,我们会想起有钱人惯用的这种口气“格拉次,要多少钱”。读者们如果还记得大匠拉伯雷的名著GragntuaandPantagruel中的人物〔32〕,那么我这梦的头部分可能就涉及这种吹嘘狂态,而底下所列的,则属于我所述及之两个童年追忆:我以前曾为了旅行而买了一个新的“棕紫色”的行李箱,而这颜色于梦中出现好几次。〔棕紫色的硬布,披挂在一种所谓“少女捕器”(girl—catcher,中译名可能有误,尚请指正)的东西上——在部长办公室内的一种家具)。我们都知道,小孩们认为东西只要是新的,就能引人注意。现在我要告诉各位一件我童年的轶事,这是后来家人说给我听的,“我在二岁时,仍常常尿床 ,而当我因此受责时,我便会对父亲说:‘等我长大后,我要在N市(最近的一座大城)买给你一座新的大红色的床 。’”因此在梦中,我们在城里所刚买到的,便是一种承诺的实践。(我们也许可以更深入地发现出男人便壶与女人的行李箱、盒子之间的联想。)而所有小孩时期的自大狂在这一句承诺中均表现无遗。梦中所述的小便有困难在小孩而言,究竟有何意义,我们已在前述的梦(本章开头部分)有所解释。由心理症病人的精神分析告诉我们,尿床 与日后性格中野心的倾向很有关系。
这以后,在我七八岁时,另有一件我记得很清楚的小事情。“有一个晚上要睡觉时,我不顾爸妈的禁令,拗着父母让我睡在他们的卧室内,爸为了这样不听话骂了我一句‘这种男孩子将来一定没出息’!”而这句话当时必定严重地打击了我的自尊心,因为日后这情景在我梦中又出现过无数次,而每次必连带地呈现出我各种各类的成就与受人尊重的景象。就像是我想说:“爹!你看,我毕竟是有出息吧!”而这童年的景象也说明了梦中的最后出现的一个人物——为了报复,我将人物关系颠倒过来。那老人,明显地是指着我父亲,因为他的单眼瞎了,正象征着我那一只眼睛患有青光眼的老父〔33〕在梦中由我照顾他小便,就如我小时他照顾我一样。由“青光眼”之联想,我对古柯碱的研究使他的青光眼开刀得以顺利完成,而这又是我实践了另一次的承诺。此外,在梦中,我又把他弄成了那副惨相:瞎了眼,必须我以“玻璃尿壶”服侍他小便,而心中却愉快地想着我那引以自傲的有关歇斯底里症的理论〔34〕。
如果我的这两个孩提时代与排尿有关的情景,根据我的说法,可以找出与我的冀望求名之心有联系可寻的话,那么与奥斯湖的车厢上刚好没有厕所的这件事更加深了我这种说法。因为没有厕所,我必须在旅途中忍着尿,而使我真的在清晨因尿急而惊醒。我想,一定有很多人以为我尿急的感觉就是这梦的真正刺激来源。但,我却有相反的看法。“梦里的念头为因,而尿急反而是果”,因为,我平时很少晚上起来小便,尤其是这种三更半夜的时刻,更不可能发生。并且我就是在各种比这更舒适的旅途中也从不曾有过尿急而惊醒的经验。其实,这个论点纵然未能寻出解释,也仍丝毫不会减弱我以上论断的可靠性。
还有,由于梦的解析所得的经验,使我注意到一件事实——梦的解析,虽然能够从梦的来源与愿望的刺激,经由思路的运行,追溯至“孩提时代”,以找出清楚的关联,使人觉得解释十分完全,但我仍得自问,这因素是否构成梦的基本条件。果真这想法是可以成立的话,那我就可以概括地说:“每一个梦,其梦的显意均与最近的经验有关,而其隐意均与很早以前的经验有关”;在歇斯底里症的病人,我的确发现到那些早年的经验在他们的想法中居然栩栩如生地持续至今。但,我仍然很难确实地证明此一假说。在另外一章里(第七章)我将再就“梦的形成”中,对“早年经验”所扮演的角色分量作一探讨。
以上,我们提出了梦的记忆所具的三个特点,第一:“梦内容多半以不重要的事为显意”,这已由“梦的改装”的探讨作了满意的解释。以及另外两个特点:“梦内容多选用最近的以及孩提时代的资料”——但我们仍很难由梦的动机推演出这两个特点。现在让我们权且先记住,这两个特点仍尚待更进一步的解释与检验。而等到讨论有关睡觉时的心理状态,或研究心灵的结构时,再从长细谈。以后我们就会发现经由梦的解析,就像由一个“检验孔”可以窥看出整个心灵结构的内部。
但在这儿,我拟再强调由最后这几个梦所分析得出的另一结果——“梦‘往往’(often)看出来有好几个意思”,并不只是上述那些例子所显示的好几个愿望的达成,而且“很可能是一个愿望的达成隐蔽了另一愿望的达成,需要经过最后层次分析,才能找出那最早时期的某种愿望的达成。”最后,我想也许有人会问我,在这句子开头所用的“往往”(often)
是否可以更正确改为“恒常的”(constantly〔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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