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伤寒缵论

阳明下篇

“问曰:病有太阳阳明,有正阳阳明,有少阳阳明,何谓也?答曰:太阳阳明者,脾约是也;正阳阳明者,胃家实是也;少阳阳明者,发汗利小便已,胃中燥烦实,大便难是也。”

脾约者,其人津液素槁,邪热在太阳时大便即难是也。太阳阳明者,太阳经邪热不俟入阳明经而便入胃腑也;正阳阳明者,经邪传腑,表邪并里,故云胃家实也;少阳阳明者,发汗利小便已,胃中燥,烦实大便难,津液耗竭也。《尚论》以阳明经传少阳经,即为少阳阳明,非也。若经邪传经,则胃中未必便燥而大便难。如果阳明经传少阳证,即当言阳明少阳,不得谓之少阳阳明矣。

“阳明之为病,胃家实也。”

“问曰:何缘得阳明病?答曰:太阳病,若发汗,若下,若利小便,此亡津液,胃中干燥,因转属阳明。不更衣,内实,大便难者,此名阳明也。”

“问曰:阳明病外证云何?答曰:身热,汗自出,不恶寒,反恶热也。”

“问曰:病有得之一日,不恶寒而发热者,何也?答曰:虽得之一日,恶寒将自罢,即自汗出而恶热也。”

“问曰:恶寒何故自罢?答曰:阳明居中土也,万物所归,无所复传,始虽恶寒,二日自止,此为阳明病也。”

“本太阳初得病时,发其汗,汗先出不彻,因转属阳明也。”

“伤寒,发热无汗,呕不能食,而反汗出濈濈然者,是转属阳明也。”

“伤寒转系阳明者,其人濈然微汗出也。”

既濈然汗出,则热除呕止可知。

“脉阳微而汗出少者,为自和也。汗出多者,为太过。阳脉实,因发其汗,出多者亦为太过,太过为阳绝于里,亡津液,大便因硬也。”

中风之脉轻微而缓者,为风邪本微,汗出少而不为过也。伤寒之脉已至于实,即将去太阳而成可下之证矣。况过发其汗,宁无亡津液,大便因硬,致传阳明之证乎?

以上统论阳明腑证传受。

“阳明中风,口苦,咽干,腹满微喘,发热恶寒,脉浮而紧,若下之,则腹满小便难也。”

此虽曰阳明中风,而证俱见伤寒太阳未除之候,但以腹满一端,知认为热入阳明,然终与大实大满不同。若误下,则邪愈陷而腹愈满矣。小便难者,亡津液也。

“阳明病,脉迟,食难用饱,饱则微烦,头眩,必小便难,此欲作谷瘅。虽下之,腹满如故,所以然者,脉迟故也。”

脉迟则表证将除,然得食而微烦,仍是外邪助其内热也。头眩者,风邪上攻也;小便难者,湿郁水道也。水谷之湿,得热蒸而遍身发黄,下之腹满如故。盖腹满已是邪陷,脉迟则胃不实,徒下其糟粕,病既不除,而反害之耳。夫阳明证本当下,阳明而至腹痛,尤当急下,独此一证下之腹腔满必如故者,缘脉迟则胃气空虚,津液不充,其满不过虚热内壅,非结热当下之比也。可见脉迟胃虚,下之无益,则发汗利小便之法,用之无益,惟当用和法,如甘草干姜汤先温其中,然后少与调胃微和胃气是也。

“阳明病若中寒,不能食,小便不利,手足濈然汗出,此欲作固瘕,必大便初硬后溏,所以然者,以胃中冷,水谷不别故也。”

溏泄久而不止,则曰固瘕,言如癥瘕固结不散也。

“阳明病,欲食,小便反不利,大便自调,其人骨节疼,翕翕如有热状,奄然发狂,濈然汗出而解也,此水不胜谷气,与汗共并,脉紧则愈。”

其人骨节疼,湿胜也;翕然如有热状,热胜也。湿热相交,乃忽然发狂。濈然汗出解也,以其人能食,胃气有权,能驱阳明之水与热,故水热不能胜,与汗共并而出也。脉紧则愈者,以先前失汗,所以脉紧未去,今幸胃气强盛,所以得肌腠开,濈然大汗而解,则脉之紧亦自和也。

“阳明病,不能食,攻其热必哕,所以然者,胃中虚冷故也。以其人本虚,攻其热必哕。”

“脉浮而迟,表热里寒,下利清谷者,四逆汤主之。若胃中虚冷,不能食者,饮水则哕。”

表热里寒,法当先救其里,太阳经中已用四逆汤,其在阳明,更可知矣。此条比前条虚寒更甚,故不但攻其热必哕,即饮水亦哕矣。

此五条,一云食难用饱;一云欲食,似乎指中风而言;一云中寒不能食,及后二条,又明指中寒而言,所以后人拘执其说,而误为注释也。不知此五条辨胃气之强弱,非辨外邪也。故五证中,惟水不胜谷气,脉紧则愈一证为胃气胜,其四条俱是脉迟胃冷,反为水热所胜之证。夫伤寒皆热证也,而其人胃中虚冷者,又未可一例而推。盖胃既虚冷,则水谷混然无别,热邪传入必不能遽变为实也。胃不实,则不可下,即下之而水热不去,徒令胃气垂绝而哕也。仲景一一挈出,而于下利清谷一证,主以四逆汤,其有较轻者,宜主以温胃,更不待言矣。胃气素虚之人,外邪入之,必转增其热,胃热故膀胱亦热,气化不行,小便因之不行,则尽注大肠而为洞泄下利清谷也。小便不利,乘胃热而渗于脾,则四肢先见色黄,乃至遍身发黄,而成谷瘅也。手足濈然得汗,则脾中之湿热行,而色黄谷瘅可免,但汗从手足而出,水谷之气,未得遍泄于周身,不过少分大肠奔迫之势,故不为洞泄而为瘕泄耳。无病之人小便不行,尚渍为他病,况伤寒极赤极热之小便停蓄不行,能无此三种之变乎?

“伤寒大吐大下之,极虚复极汗出者,以其人外气怫郁,复与之水,以发其汗,因得哕,所以然者,胃中寒冷故也。

“伤寒哕而腹满,视其前后,知何部不利,利之则愈。”

一为胃气虚寒,一为胃中实热,不可不辨。虚寒者温之,四逆、理中是也;实热者利之,承气、五苓是也。二条旧在厥阴末,今入此。

“得病六七日,脉迟浮弱,恶风寒,手足温。医二三下之,不能食,而胁下满痛,面目及身黄,颈项强,小便难者,与柴胡汤,后必下重。本渴饮水而呕者,柴胡汤不中与也,食谷者哕。”

六七日无大热,手足温,邪气将入于里也。以脉迟浮弱,故尚留连肌表,恶风未除,反二三下之,致太阳之邪内陷,胃气虚寒不能食,胁下满痛,似痞非痞,面目及身黄,颈项强,小便难者,上下寒饮停结也,止宜五苓散解利,若认少阳,又与柴胡寒剂,必下重呕哕,皆亡津液,胃寒之征也。

“病人脉数,数为热,当消谷引食,而反吐者,此以发汗令阳气微,膈内虚,脉乃数也。数为客热,不能消谷,以胃中虚冷,故吐也。”

凡脉见阳盛则数,阴盛则迟。其人阳气既微,何得脉反数?脉既数,何得胃反冷?此不可不求其故也。盖脉之数,由于误用辛温发散而遗其客热;胃之冷,由于阳气不足而生其内寒也。医见其脉数,反以寒剂泻其无过,必致上下之阳俱损,其后脉从阴而变为弦,胃气无余,变为反胃也。

“阳明病,发热汗出,此为热越,不能发黄也。但头汗出,身无汗,齐颈而还,小便不利,渴引水浆者,此为瘀热在里,身必发黄,茵陈蒿汤主之。”

瘀热在里而用茵陈蒿汤,与太阳寒湿,身黄如橘者同义。然彼因腹微满,此因渴饮水浆,所以用大黄佐茵陈驱热利湿也。

“阳明病,面合赤色,不可攻之,攻之必发热,身黄,小便不利也。”

下虚之人,才感外邪,则挟虚火而面色通红,在太阳时即不可妄用发汗,况在阳明可妄下乎?总由真阳素虚,无根之火随表药之性上升,即咽干,烦躁,足冷,随里药之性下降,则发热身黄,小便不利也。

“阳明病,无汗,小便不利,心中懊憹者,身必发黄。”

外不得汗,下不得溺,而热郁胸中不得泄,热必蒸身为黄也。

“阳明病被火,额上微汗出,小便不利者,必发黄。”

合四条观之,阳明病湿停热郁而烦渴有加,势必发黄。然汗出热从外越则黄可免。小便多热从下泄,则黄可免。若误下之,则热邪愈陷,津液愈伤,而汗与小便愈不可得矣。误火之,则热邪愈炽,津液上奔,额虽微汗,而周身之汗,与小便愈不得矣。发黄之变,安能免乎?发黄与前谷瘅本同一证,但彼因脉迟胃冷而得,则与固瘕及哕同源异派。

“阳明病,下血谵语者,此为热入血室,但头汗出者,刺期门,随其实而泻之,濈然汗出则愈。”

妇人经水适来适断,则邪热乘之而入于血室。男子阳明经下血而谵语者,亦为热入血室,总是邪热乘虚而入也。尝见大吐血后,停食感寒发热,至夜谵语者,亦以热入血室治之而愈,《明理论》曰:冲是血室,妇人则随经而入,男子由阳明而入也。

“阳明病,其人善忘者,必有蓄血,所以然者,本有久瘀血,故令善忘,屎虽硬,大便反易,其色必黑,宜抵当汤主之。”

太阳热结膀胱,轻者如狂,桃核承气汤,重则发狂,用抵当汤。此阳明善忘之证,本差减于如狂,乃用用抵当汤峻攻之者,以阳明多血,阳明之血结,则较太阳为难动故也。按大便色黑,虽曰瘀血,而热邪燥结之色未尝不黑也,但瘀血则粘黑如漆,燥结则晦黑如煤,此为明辨也。

“病人无表里证,发热七八日,脉虽浮数者,可下之。假令已下,脉数不解,合热则消谷善饥,至六七日,不大便者,有瘀血,属抵当汤。若脉数不解,而下不止,必协热便脓血也。”

病虽七八日,尚发热,脉浮数,仍属太阳表证,因误下引邪入内,所以脉数不解,内外合邪,而见消谷善食,谷入既多,反至六七日不大便,且不烦渴,是知其证非气结,而为血结,以其表证误下,尚兼太阳随经之热,未尽故以抵当为至当也。若脉数不解而下利不止,乃对假令已下,脉数不解五句之文。见已下,脉数不解,六七日不大便,则宜抵当;若下利不止,又当随其下血不下血而异治。倘血分之热邪不除,必协热而便脓血也。详此条系仲景揣度庸工之设辞,意谓治病无问表里证,但发热至七八日,虽脉浮数意谓皆可下之,谓其日数即久,邪气已入于腑,可下而已,非实谓此证有可下也。仲景立法之至圣,断无脉浮发热,表证表脉,而教人可下之理。《尚论》以为七八日为时既久,势不得不用下法,殊觉昧昧。

“太阳病,寸缓关浮尺弱,其人发热汗出,复恶寒,不呕,但心下痞者,此以医下之也。如其不下者,病人不恶寒而渴者,此转属阳明也。小便数者,大便必硬,不更衣十日,无所苦也。渴欲饮水,少少与之,但以法救之。渴者,宜五苓散。”

寸缓关浮尺弱,发热汗出,复恶寒,纯是太阳中风未罢之证。设非误下,何得心下痞结耶?如不误下,则心下亦不痞,而太阳证必渐传经,乃至不恶寒而渴,邪入阳明审矣。然阳明津液既随湿热偏渗于小便,则大肠失其润,而大便之硬与肠中结热自是不同,所以旬日不更衣,亦无所苦也。以法救之,去其湿热,救其津液,言与水及用五苓法也。今世用五苓,但知水谷偏注于大肠,用之利水而止泄,至于津液偏渗于小便,用之消渴而回津者,非仲景不能也。更衣,言易衣而如厕也。

“病人烦热,汗出则解,又如疟状,日晡所发热者,属阳明也。脉实者宜下之,脉浮虚者,宜发汗,下之与承气汤,发汗宜桂枝汤。”

病人得汗后烦热解,以太阳经之邪将尽未尽,其人复如疟状,日晡时发热,则邪入阳明审矣。发热即潮热,乃阳明之本候也。然虽已入阳明,尚恐未离太阳,故必重辨其脉,脉实者,方为阳明腑证,宜下之。若脉浮虚者,仍是阳明而兼太阳经证,更宜汗而不宜下矣。

“阳明病,心下硬满者,不可攻之,攻之利遂不止者死。利止者愈。”

心下硬满,邪聚阳明气分,证兼太阳也,故不可攻。攻之利不止,则邪气未尽,真气先脱,故死。利止则邪气去,而正气犹存,故愈也。

“脉浮而大,心下反硬,有热属脏者攻之,不令发汗。”

伤寒以脉浮为表证,胸满为阳邪,此脉浮为热气内蒸达表,必五六日后脉反浮大,要非初病表证脉浮之比,心下硬为燥结逆攻,必先腹胀,而后变心下硬,亦非初病阳邪上结之比。故仲景特申之曰:有热属脏,言内有实热燥屎逆攻脾脏也。且戒之曰不令发汗,急当攻之,此所谓凭证不凭脉也。

“属腑者,不令溲数,溲数则大便硬,汗多则热愈,汗少则便难,脉迟尚未可攻。”

邪入阳明之腑,必自汗,小便多,以其实热内结,津液滂渗也。是以仲景有阳明病,汗多禁利小便之戒。此热邪虽入阳明,而未作里实,犹宜和解,如小柴胡热服亦能出汗,汗多则邪从汗解而热愈,汗少则邪热内结而便难。若脉迟为热尚少,结未定硬,须俟脉数结定,然后攻之。二条旧在脉法篇中,今归此。

“太阳病三日,发汗不解,蒸蒸发热者,属胃也。调胃承气汤主之。”

本太阳中风,误用麻黄发汗,汗出过多,反伤胃中津液,所以不解。热邪乘虚内入,而为里热之证也。蒸蒸者,热势自内腾达于外也。惟热在胃,故用承气以调其胃,胃调则病涣然除矣。

“伤寒吐后,腹胀满者,与调胃承气汤。”

吐后腹满,则邪不在胸,其为里实可知。但腹满而不痛,终属表邪入里,未实故不宜峻下,少与调胃承气和之可也。

“阳明病,不吐,不下,心烦者,可与调胃承气汤。”

胃气及津液既不由吐下而伤,则心烦明系胃中热炽,故可与调胃承气以安胃而全津液也。可与者,欲人临病裁酌,不可竟行攻击也。

“太阳病,过经十余日,心下温温欲吐,而胸中痛,大便反溏,腹微满,郁郁微烦,先此时极吐下者,与调胃承气汤。若不尔者,不可与。但欲呕,胸中痛,微溏者,此非柴胡汤证。以呕故知极吐下也。”

太阳病,过经十余日,心下温温欲吐而不吐,其人胸中痛,大便反溏,腹微满,郁郁微烦者,此有二辨:若曾经大吐大下,是胃气受伤,邪乘虚入,故用调胃承气之法;若未极吐下,但欲呕不呕,胸中痛,微溏者,是痛非吐所伤,溏非攻所致,调胃之法不可用矣。岂但调胃不可用,即柴胡亦不可用矣。以邪尚在太阳高位,徒治阳明少阳,而邪不服耳。解太阳之邪,仲景言之已悉,故此但示其意也。若其人欲呕,则是为吐下所伤而致,又不在太阳矣。

“伤寒十三日,过经谵语者,以有热也,当以汤下之。若小便利者,大便当硬,而反下利,脉调和者,知医以丸药下之,非其治也。若自下利者,脉当微厥,今反和者,此为内实也,调胃承气汤主之。”

此条原无表证,虽丸药误下,其脉仍和,即为内实也。按仲景下法,屡以用丸药为戒,惟治脾约之麻仁丸一条,因其人平素津枯肠结,故虽邪在太阳,即用丸之缓下润其肠,使外邪不因峻攻而内陷。若俟阳明腑实而下,恐无救于津液也。

“阳明病,下之,其外有热,手足温,不结胸,心中懊憹,饥不能食,但头汗出者,栀子豉汤主之。”

此湿热上攻之证,下之而外有热。手足温,不结胸,则外邪原不甚重。若其人头汗出者,亦是胸中郁热上蒸所致,宜因其高而扬之,用栀子豉汤以撤其热,则阳得以下通于阴,而周身濈然汗出解矣。

“趺阳脉浮而涩,浮则胃气强,涩则小便数,浮涩相搏,大便则难,其脾为约,麻仁丸主之。”

成注谓胃强脾弱,脾不为胃行其津液,大谬。若果脾弱,即当补矣。何为麻仁丸中反加大黄、厚朴、枳实乎?仲景言胃强,原未言脾弱,况其所谓胃强,正是因脾之强而强。盖约者,省约也。脾气过强,将三五日胃中所受之谷,省约为一二弹丸而出,全是脾土过燥,至令胃中之津液日渐枯干,所以大便为难也。设脾气弱,即当便泄矣。岂有反难之理乎?相传谓脾约不能约束胃中之水,何以反能约束胃中之谷耶?在阳明例中,凡宜攻下者,惟恐邪未入胃,大便弗硬,又便初硬后溏,不可妄攻。若欲攻之,先与小承气汤,试其转矢气者,方可攻,皆是虑夫脾气之弱,故尔踌躇也。若夫脾约一证,在太阳已当下矣。更何用阳明耶!

“脉浮而芤,汗为阳,芤为阴,浮芤相搏,胃气生热,其阳则绝。”

此言脾约当下不下,则浮涩转为浮芤,津液竭而难下矣。其阳则绝,即阳绝于里,亡津液之互辞。赵以德云:胃中阳热亢甚,脾无阴气以和之,孤阳无偶,不至燔灼竭绝不止耳。

以上太阳阳明腑证。

“阳明病,潮热,大便微硬者,可与大承气汤;不硬者,不可与之。若不大便六七日,恐有燥屎,欲知之法,少与小承气汤,汤入腹中,转矢气者,此有燥屎也,乃可攻之。若不转矢气者,此但初头硬后必溏,不可攻之,攻之必胀满不能食也。欲饮水者,与水则哕。其后发热者,大便必复硬而少也,宜小承气汤和之。不转矢气者,慎不可攻也。”

腹中之气,得攻药不为转动,则属虚寒,所以误攻而证变胀满,不能食及哕也。攻后重复发热,大便因可得硬,但为时未久,必不多耳,仍用小承气汤和之,若腹中气仍不转,则不但大承气大差,即小承气亦小差矣。

“阳明病,脉迟,虽汗出不恶寒者,其身必重,短气腹满而喘,有潮热者,此外欲解,可攻里也。手足濈然汗出者,此大便已硬也。大承气汤主之。若汗出多,微发热恶寒者,外未解也,桂枝汤主之。其热不潮,未可与承气汤。若腹大满不通者,与小承气汤,微和胃气,勿令至大泄下。”

仲景既言脉迟尚未可攻,而此证首言脉迟,复言可攻者,何也?夫所谓脉迟尚未可攻者,以腹中热尚未甚,燥结未定,故尚未宜攻下,攻之必胀满不食,而变结胸痞满等证,须俟脉实结定后,方可攻之。此条虽云脉迟,而按之必实,且其证一一尽显胃实,故当攻下无疑。若以脉迟妨碍一切下证,则大陷胸之下证最急者,亦将因循缩手待毙乎?

“阳明病,谵语,发潮热,脉滑而疾者,小承气汤主之。因与承气汤一升,腹中转矢气者,更服一升,若不转矢气者,勿更与之。明日不大便,脉反微涩者,里虚也,为难治,不可更与承气汤也。”

前条虽脉迟,以有腹满,短气,所以不得不下,且不容缓。此条脉滑而疾,即有谵语,潮热,而无喘满实证,止宜小承气下之,下之而脉反微涩,证变虚寒,故为难治。

“得病二三日,脉弱,无太阳、柴胡证,烦躁,心下硬。至四五日,虽能食,以小承气汤,少少与,微和之,令小安,至六日,与承气汤一升。若不大便六七日,小便少者,虽不能食,但初头硬,后必溏,未定成硬,攻之必溏,须小便利,屎定硬,乃可攻之,宜大承气汤。”

无太阳、少阳证,则烦燥,心下硬,属正阳阳明之可下无疑矣。但其人脉弱,虽是能食,亦止宜小承气微和之,和之而当已觉小安,俟隔日再与小承气稍稍多进,总由脉弱,故尔踌躇也。至六七日,竟不大便,似乎胃实,乃小便复少,正恐胃弱而膀胱气化之源窒,转渗大肠,初硬后溏耳。所以小便利,屎定硬,乃可攻之。此段之能食不能食,全与辨风寒无涉。言能食者,不可以胃强而轻下;不能食者,不可以胃中有燥屎而轻下也。

“伤寒,若吐若下后不解,不大便五六日,上至十余日,日晡所发潮热,不恶寒,独语如见鬼状,若剧者,发则不识人,循衣摸床,惕而不安,微喘直视,脉弦者生,涩者死,微者但发热谵语,大承气汤主之。若一服利,止后服。”

按少阳阳明谵语脉短者死。盖阳明之脉本长而反短者,为阴阳不附,故死也。此言脉弦者生,涩者死。盖弦为少阳之脉,虽木胜土,而土气未至于败极,犹能生养木气,故尚可生,涩则津液耗竭,血气尽亡,故死也。又土衰下奔,木邪难任,故弦为失,此便硬土实,故弦为生。

“汗出谵语者,以有燥屎在胃中,此为风也,须下之,过轻乃可下,下之若早,语言必乱,以表虚里实故也。下之则愈,宜大承气汤。”

此条之文,似浅而实深,仲景惧人不解,已自为注脚,不识后人何故茫然。胃有燥屎本当用下,以谵语而兼汗出,知其风邪在胸,必俟过经下之,始不增扰,所以然者,风性善行数变,下之若早,徒引之走空窍,乱神明耳。然胃有燥屎,下之不为大误,其小误止在未辨证兼乎风,若此者,必再一大下,庶大肠空而风邪得以并出,故自愈。此通因通用之法,亦将差就错之法也。

“阳明病,谵语有潮热,反不能食者,胃中必有燥屎五六枚也,宜大承气汤下之。若能食者,但硬尔。”

“宜大承气汤下之”旧在“但硬尔”下,今正之。此以能食不能食辨燥结之微甚也。详仲景言,病人潮热谵语,皆胃中热盛所致,胃热则能消谷,今反不能食,此必热伤胃中津液,气化不能下行,燥屎逆攻于胃之故,故宜大承气汤急祛亢极之阳,以救垂绝之阴。若能食者,胃中气化自行,热邪原不为盛,津液不致大伤,大便虽硬而不久自行,不必用药反伤其气也。若以能食便硬而用承气,殊失仲景平昔顾虑津液之旨。

“阳明病,发热,汗出多者,急下之,宜大承气汤。”

汗多则津液外渗,加以发热,则津液尽随热势蒸腾于外,更无他法以止其汗,惟有急下引热势从大肠而出,庶津液不敢尽越于外耳。

“阳明病下之,心中懊憹而烦,胃中有燥屎者可攻。腹微满,初头硬,后必溏,不可攻之。若有燥屎者,宜大承气汤。”

以小承气汤试其可下,而用大承气汤下之矣。若下后心中懊憹而烦,为病在气分不解,当察其所下多少,或结或溏,然后方可定其可下不可下。设先前所下,初硬后溏,虽腹微满,为表邪乘虚入里之征,不可便下,须俟结定,乃可攻之。若先前所下纯是燥屎,为下未尽,即当再与大承气汤,以挟济前药,急驱热邪,则烦满立解矣。

“病人不大便五六日,绕脐痛,烦躁,发作有时者,此有燥屎,故使不大便也。”

发作有时者,邪热攻击,燥屎上冲也,急宜大承气汤下之无疑。

“大下后六七日不大便,烦不解,腹满痛者,此有燥屎也。所以然者,本有宿食故也。宜大承气汤。”

大下后六七日重不大便,反加烦满腹痛,此先前所伤胃中宿食,因下后始得下,归大肠而复结也,当再攻之,则热邪与燥屎尽去,方得解散耳。

“病人小便不利,大便乍难乍易,时有微热,喘冒不能卧者,有燥屎也,宜大承气汤。”

时有微热,喘促昏冒不能卧,胃腑热邪内实也。以其人膀胱素有蓄热,才病即小便不利,所以大便乍难乍易,津既渗入大肠,则膀胱愈涸,热邪愈固,故宜急下以救阴为务也。

“发汗不解,腹满痛者,急下之,宜大承气汤。”

发汗不解,反腹中满痛,则邪不在表而在里,惟有急下一法,庶满去而病自解也。

“腹满不减,减不足言,当下之,宜大承气汤。”

腹满时减,复如故,为虚满,当用温药。今虽稍减,而实未尝不满,故为减不足言,言满至十分,即减去一二分,不足杀其势也,当下无疑。

“伤寒六七日,目中不了了,睛不和,无表里证,大便难,身微热者,此为实也,急下之,宜大承气汤。”

此一条,辨证最微细。大便难,则非久秘,里证不急也;身微热,则非大热,表证不急也,故曰无表里证。即此可验其热邪在中耳,热邪在中,亦不为急。但其人目中不了了,睛不和,则急矣。以阳明之脉络于目,阳明热甚,则土邪凌水,计惟急下以救阴为务也。

以上正阳阳明腑证。

“阳明病,本自汗出,医更重发汗,病已差,尚微烦不了了者,此大便必硬故也。以亡津液,胃中干燥,故令大便硬,当问其小便日几行。若小便日三四行,今日再行,故知大便不久出。今为小便数少,以津液当还入胃中,故知不久必大便也。”

此因过汗伤津,虽微烦不大便,而无所苦,终非热邪固结之比。内既无热,水谷之余仍随胃气上蒸,营卫一和,津液自溉,况大肠小肠皆属于胃,燥则肠胃皆燥,润则源流俱润,所以小便今反数少,洵为津液还入胃中,大便不久自行无疑。

“太阳病,若吐,若下,若发汗,微烦,小便数,大便因硬者,与小承气汤和之愈。”

本太阳病,以吐下伤阴,故令微烦,小便数,大便因硬,皆邪渐入里之机,故少与小承气,微和胃气即愈。

“伤寒四五日,脉沉而喘满,沉为在里,而反发其汗,津液越出,大便为难,表虚里实,久则谵语。”

伤寒四五日,正热邪传里之时,况见脉沉喘满,里证已具,而反汗之,必致燥结谵语矣。盖燥结谵语,颇似大承气证,此以过汗伤津,而不致大实大满腹痛,止宜小承气为允当耳。

“阳明病,其人多汗,以津液外出,胃中燥,大便必硬,硬则谵语,小承气汤主之。若一服谵语止,更莫复服。”

多汗谵语,下证急矣。以其人汗出既多,津液外耗,故不宜大下,但当略与小承气汤,和其胃气,止其谵语而止,若过服反伤津液,后必复结也。

“发汗多,若重发汗者,亡其阳,谵语,脉短者死,脉自和者不死。”

此言太阳经得病时发汗不解,及传阳明,重发其汗,亡阳谵语之一证也。亡阳之人,神魂无主,而妄见妄闻,与热邪传心之候不同,况汗多则太邪必从汗解,正虑阳神飞越难返,故脉短则阴阳不附,脉和则阴阳未离,其死生但从脉定耳。其脉既短,安问药之所长哉!

“夫实则谵语,虚则郑声。郑声,重语也。”

重语者,字语重叠,不能转出下语,真气夺之征也。

“直视,谵语,喘满者死,下利者亦死。”

谵语者,心火亢极,加以直视,则肾水垂绝,心火无制,故主死。喘满者,邪乘阳位而上争,气从上脱,故主死。下利者,邪聚阴位而下夺,气从下脱,亦死也。设谵语内实,下旁流清水者,又不可误认死证也。

“伤寒后,脉沉,沉者内实也,下解之,宜大柴胡汤。”

详此条既曰伤寒后,必是传过三阳,因汗不太过伤其津液,所以脉沉而见内实证,然必其人脉虽沉实,而兼见弦紧,或大热虽去,时有微热不除,故主此汤,以尽少阳阳明内伏之余邪。设见沉实滑数,表证绝无者,又属承气证矣。

“脉双弦而迟者,必心下硬,脉大而紧者,阳中有阴也,可以下之,宜大柴胡汤。”

前条脉沉者宜下,则以大柴胡解之,此条上言脉双弦而迟,为寒饮内结,次言脉大而紧,为寒邪留伏,皆阳中伏有阴邪,并可以下,合用大柴胡无疑。不言当下,而曰可以下之,不言主之,而曰宜者,以双弦而迟,似乎寒证,至大而紧,又与浮紧不殊,以其心下硬,故云可下,与脉浮而大,心下反硬,有热属脏者攻之同例。世本俱作“宜大承气汤”,传写之误也。大柴胡方中有半夏、生姜之辛温,以涤饮散寒,故可以治阳中伏匿之阴邪,若大承气纯属苦寒,徒伐中土之冲和,则痞结下利之变,殆所必至也。

“阳明病,自汗出,若发汗,小便自利者,此为津液内竭,虽硬不可攻之,当须自欲大便,宜蜜煎导而通之。若土瓜根及大猪胆汗,皆可为导。”

凡系多汗伤津,及屡经汗下不解,或尺中脉迟弱,元气素虚人,当攻下而不可攻者,并宜导法。但须分津液枯有用蜜导,热邪盛者用胆导,温热痰饮固结,姜汁、麻油浸栝蒌根导,惟下旁流水者,导之无益,非大小气峻攻不效,以实结在内而不在下也。至于阴经便秘者,宜于蜜导中加姜汁、生附子末,或削陈酱姜导之,此实补仲景之未逮也。

以上皆属阳明腑证。

“咽中闭寒不可下,下之则上轻下重,水浆不下,卧则欲蜷,身急痛,下利日数十行。”

言初病便咽干闭塞,以其人少阴之真阳素亏,故汗下俱禁,下之则显少阴虚寒,诸证蜂起也。

“诸外实者不可下,下之则发微热,亡脉厥者,当脐握热。”

诸外实者,为表热里寒,下之则表邪内陷,客于下焦,故脉伏不至,四肢厥逆,但当脐一片掣引,而烦热不宁也。

“诸虚者不可下,下之则大渴,求水者易愈,恶水者剧。”

诸虚下之为重虚,内竭津液,故令大渴,求水者阳气未竭,故易愈也。

“脉数者不可下,下之则必烦,利不出。”

阳明之脉必浮大,若兼之以数,为邪气方炽,下之则热邪乘虚入里,故内烦而协热利也。

以上宿病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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